2023IFCFI | 刘晓春：不能泛化普惠金融

看到“大行下沉如何行稳致远”这个题目，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到底是对大行说的还是对小行说的。大概从十多年前开始，好多专家都在说支持小微、支持普惠，因为大行是不想干也不会干，因为它们没有这个能力来支持小微企业。只有小银行、小机构才会天然地支持小微企业，只有互联网金融才天然地有能力来支持小微企业，尤其是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似乎只有互联网金融才能来解决。但是我的印象里从2019年第四季度开始，互联网金融也好、中小银行也好、小贷公司也好都在提意见，说大行下沉把他们的市场挤压掉了。大行到底会不会做普惠金融？

第一，怎么来看待大行下沉？

大行下沉以后我也接触了许多小行和做互联网金融的公司。许多做互联网金融的跟我讲，关键是大行的利率太低了。那么，融资贵的问题到底是技术解决的还是别的方法解决的？我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在大行下沉、整个生态改变以后，我们怎么来看待这些问题？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回归本源，你要去找到普惠金融对象，包括农村金融客户、小微企业等，他们的有效需求在哪里，然后再去看这个需求当中风险在哪里。找到这个风险时候，才会去思考我应该怎么去利用技术来控制这些风险。这些才是接下来无论是大行小行都要去考虑的问题。

第二，我们还是要让市场来发挥作用。

我认为没有必要对所有银行都统一要求每年的普惠金融也好、小微企业金融也好，按照统一的标准增长，每个银行应该有他自身的资产负债表，有他自身的资产结构和客户结构，这样才会造成差异化的竞争，去找到自己服务的对象。

第三，从社会角度来讲，不应该把普惠金融、小微企业金融看作是金融机构需要做的慈善事业。

我认为我们应该严格定义普惠金融，不能把普惠金融泛化。泛化普惠金融，普惠金融一定是做不好的。比如说，如果有银行要给我贷款，尽管是个人贷款，但要是说这是在开展普惠金融，那一定是挤占了真正需要普惠的对象的金融资源。普惠金融应该是商业行为。我们讲ESG是在商业行为下的社会责任，不是慈善事业下的社会责任。所以普惠金融要提供成本可承担的金融服务和金融产品，这个成本可承担不仅是服务对象可承担，也应该是提供金融服务的金融机构可承担的成本。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觉得市场放开，正确地认识普惠金融，然后让大行和小行去寻找适合自身的、适合目标客户群体的服务方式、风险管理方式，找到差异化的回报方式，这样整体的生态才会比较好。

首先，中国的面积那么大，各种类型的金融机构所面临的市场都是非常复杂的。我们在讲大行下沉时，沉到哪里是不一样的。比如，在苏州地区的常熟，大行下沉可能沉到了所有地方；但是到西部地区，到云南农村地区，肯定和常熟的农村是不一样的。在常熟不一定需要去找“金融副村长”，但是到云南就要找“金融副村长”。原因是作为一个大的机构，哪怕人再多，如果机构内部的人自己都不愿意下去，那业务根本就铺不下去。为什么说有些村镇银行做得不好，很大的问题是人下不到村镇去。在管理上，我们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不仅是现在，即使在上世纪80年代，农行、信用社也是在村里找代办员、农金员，因为信用社的员工都是千方百计希望能够到县城工作。所以，必须要在制度设计上、考核上、报酬上都要去考虑这些问题，而不是简单靠崇高的理想和社会责任就能解决的。我为什么讲要让市场去发挥作用，这是最关键的。

其次，我们要利用科技。但我也进行反思，科技不能提高借款人的信用水平和道德水准，我们用金融科技也不能提高借款人的经营水平和还款能力。所以，技术只是帮助我们而已，就像今天那么多人在这里探讨怎么利用金融科技更好地服务中小微企业，是我们人在这里讨论的，金融科技不会讨论，ChatGPT也不会讨论这个问题。昨天我刚刚看到一篇文章，你可以问ChatGPT马斯克的母亲是谁，它可以告诉你，但你反过来把马斯克母亲的名字输进去，问她的儿子是谁，它是不知道的。真正的业务逻辑是人掌握的，不是技术掌握的，技术的智慧、技术的能力是人给的。所以，关键的是把人的能力锻炼起来。无论是大机构、小机构，要下沉去服务中小企业必须是自己人的能力先要提升起来，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于科技。

这里举一个网商银行的例子，对它们来讲数字化不是问题，所以他们不发愁数字化，他们愁的是客户在哪里，这类客户真正的需求是什么，这种需求的风险是什么？用数字化怎样才能把它的风险控制住。抵押是风险控制的一种方法，但如果不需要抵押那用什么方法来控制这个风险？网商银行同样为农村服务、为种植户服务，为了把握住风险，所以它在原来的数字化之外用了卫星遥感技术去观察农户的种植情况，以便及时发现风险。是不是所有小微企业和中小银行都要搞卫星遥感技术，如果你并没有这样的风险控制需求就没有必要去把这个技术用进来。说明即使网商银行也不是唯技术论技术，技术的背后还是在讲金融。我们去找市场，我们在大行下沉以后找市场的时候，我觉得首先要提升自己的金融能力，才能找到适合你的市场，这才是最关键的，而不是让行政命令规定你可以做哪个或不做哪个，这样做下去是做不好的。就像农村信用社都要往上走，村镇银行沉不下去，道理是一样的，只有让它有这个能力做，它才会做，这是最关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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